钱楩兴儒重教的晋江县令泉州网
2024/10/20 来源:不详明嘉靖年间出任晋江令,颇有政绩,深得民心;推崇儒家理学,在泉州创建、重修多所书院,造谒贤士,谈经论文,士民感其恩德建“遗爱亭”奉祀之;后弃官返乡,与徐渭、沈炼等人结为名满天下的“越中十子”
龙泉书院远近驰名
人物简介
钱楩:字世材,又字八山,号立斋,明代浙江山阴人。嘉靖六年(年)出任晋江县令,推崇儒学,重修书院,政绩良多。《福建通志》称其治“用恩不滥,用法不苛,明而能晦,清而能容”。
核心提示
明朝晋江县令钱楩(音:pián),乃是“心学”宗师王阳明的弟子。其在晋江县令任内造福百姓,被民众尊称为“钱太爷”。钱楩不仅是官员,更是一位儒家理学的推崇者。在晋江期间,他修建龙泉书院,重修安海石井书院,创建石狮南塘书院,重修紫帽山凌霄塔,留下的诸多贡献,迄今仍为人所津津乐道。出人意料的是,钱楩在弃官返乡后由儒转道,再由道入禅,一身融通三教,成就一段奇闻。
□记者吴拏云文/图
钱楩“空中台阁”崖刻至今仍存,可惜“空中”二字今为藤蔓、苔藓等物所覆盖。
书院听经拜入“王学”门下
明嘉靖三年(年),在浙江山阴(即今绍兴市辖区,古又称越州)城内卧龙西岗上,一座历史悠久的“稽山书院”刚刚重建完工。是年十一月,岗下寺庙的三间小僧舍里挤满了头扎“四方平定巾”的数百士子。这些士子既不是来给魁星爷上香求赐金榜题名的,也不是来拜观音大士恳求缔结好姻缘的,他们远道而来,只是想到岗上的稽山书院去听“心学”宗师王阳明先生讲经。因为人数太多了,所以书院立下“限足令”,每次只放三百人入院,余者只能在山下小庙内等候。由于激动,这些士子“更番就席,歌声彻昏旦”,有人彻夜未眠还唱起了歌,像极了现今的“追星一族”。这其中有一位来自山阴县的秀才,丰神俊朗、气宇轩昂,此人便是钱楩。
钱楩,字世材,又字八山,号立斋。他自幼喜读圣贤书,长大后逐渐迷上了儒家理学。自从“心学”宗师王阳明亲撰《稽山书院尊经阁记》,并向世人宣告自己将在稽山书院讲经后,钱楩就立志要追随阳明先生,参悟“知行合一”的真谛。大概是被钱楩的执着所打动,王阳明也真的将其纳入自己门下。钱楩在稽山书院研经多年,作为门生,他有很长一段时光从学于王阳明。在阳明的亲授下,钱楩学业精进。嘉靖四年(年),钱楩以解元中举,翌年又中进士,可谓年轻有为。
清源山南台岩附近“如此江山”石刻即为钱楩所留
精练敏决治邑立见成效
嘉靖六年(年),钱楩以解元进士的身份出知晋江。在钱楩上任之初,晋江地方治安其实一团糟,这从晋江名士陈紫峰的《简钱立斋大尹》一诗中可看出,诗曰:“到处纵横豺虎郡,何人巡捕浪纷纷?孤儿吊影还堪箠,寡妇哭声不忍闻……”生活凄苦之象,随处可见。但是,经过钱楩刚柔并济的一番治理,立马收到成效。清道光《晋江县志·卷之三十五·政绩志·文秩2·明·知县·钱楩》赞其:“精练敏决。用恩而不为姑息,用法而不为刻深。抑豪强而人无侵夺,惩盗贼而人得安眠。明而不以聪察为讦,洁而不以矫激拒人。”由此看来,钱楩是一个负责任、办实事的官员,既懂得以法制约束子民,同时也普施恩惠,让民众感觉生活有奔头;一方面打压豪强、惩办盗贼,另一方面又不激化社会矛盾,令百姓能安居乐业。在他的治理下,晋江逐步回归太平与安宁。陈紫峰也夸他:“清明赖有中堂在,幕下观瞻可自驯。”
深受儒教影响的钱楩与陈紫峰志同道合,两人都对理学痴迷不已。陈紫峰对钱楩为官之道,持欣赏、钦佩的态度,因此二人交情颇深,在兴儒教、倡理学方面,更是互为裨助。陈紫峰在《钱立斋大尹之三山试闱聊赠香茶见意》一诗中写道:“香茶清且香,堪比君子德。半片着齿牙,风味胜冰檗。”以香茶来形容钱楩的君子作风,自然是相处甚欢才会有的比喻。钱楩在晋江还“大造黄册,善搜积弊;造谒贤士,谈经论文”,以一代儒宦风范示人。《福建通志》之“福建名宦传”里,关于钱楩的传记后有句评语称:“其治用恩不滥,用法不苛,明而能晦,清而能容。”
清道光《晋江县志》中有钱楩传记
尊崇儒学兴修龙泉书院
为了让晋江士子参加乡试时能考出好成绩,钱楩不惜花重金延聘各地名师来指导考生,“复延名师,分诗、书、礼、春秋四馆以教士,咸充然有得”。可见他对当时科举教育的重视程度。
钱楩任晋江县令时,尊儒学为正宗,在晋江各地大力倡学,并且着力兴修书院。古时候,在晋江草庵前伫立着一所庄严肃穆的书院——龙泉书院。据介绍,关于龙泉书院的创建人曾有三种说法:一说是南宋晋江罗山苏内曾氏的肇基始祖曾信添;一说是明代名儒洪天馨;另有一说便是县令钱楩。如今,学者大部分倾向于是钱楩修建龙泉书院。
据介绍,当时钱楩在草庵前修建书院,聘请洪天馨任教,招徕附近村落童稚前来读书。相传,草庵右侧约50步处,有巨石如船,上面刻有两个一尺见方的大字“龙泉”,钱楩因此将书院命名为“龙泉书院”,又称“龙泉精舍”。此后邑内学风渐盛,不少就读于书院的学子金榜题名,民间有传言龙泉书院“文者登科入第,武者行侠为将”,从中可以看出钱楩兴修龙泉书院对后世影响之深。
明代泉州府的书院传承了南宋时期书院自由讲学的风气,建立了讲会制度,成为书院一种相对固定的学术活动和教学活动。讲会期间,不仅有书院生徒听讲,也有当地的官员、名儒、府县学生员。主讲阐述自己的观点或见解后,与会者可当场问难答辩,展开学术研讨。当时,不少享誉一时的名儒贤士曾到晋江一地的书院讲学论道。如嘉靖年间,名儒朱定南到泉山书院,“择诸生才俊谈道论文,听者甚众”。一峰书院、龙泉书院也一度成为“名贤讲坛”。右都御史张岳、户部侍郎顾珀、南陵知县傅阳明、户部尚书林学曾、吏部郎中林孕昌、泉州府学教授唐尧宾等,都曾至书院讲学,甚至出任书院山长等职。龙泉书院因培养了进士王慎中、庄用宾、蔡克濂、庄一俊、张志远等人,而声名远播。晋江民众十分感激钱楩,亲切地尊称其为“钱太爷”,并在草庵前建“遗爱亭”祀奉钱楩的石像,以表崇敬之情。据史家介绍,“遗爱亭”旁还曾竖有一块“钱侯碑”,记述钱楩出任晋江令的诸般功绩。
龙泉书院附近有供奉钱楩石像的亭子
废五通庙创建南塘书院
石井书院位于晋江安海镇,前身为宋绍兴年间安海长者黄护,为时任安海镇官朱松(朱熹之父)捐建的讲学馆所——鳌头精舍。石井书院与泉山书院、小山书院、欧阳书院并称泉州“四大书院”。几百年来,石井书院历经兴毁。《安海志》载:“书院乃朱文公过化之地,诗书传世,代愈远而愈香。始于宋嘉定之邹应龙,复于明朝成化之徐源,修于弘治之罗惠,嘉靖间钱楩重修,万历窦子偁又修。”由此可知,钱楩在担任晋江县令时,曾对石井书院进行过重修。在安海修完石井书院后,钱楩马不停蹄又开始准备创办新的书院了,这个书院就是南塘书院。
南塘书院为现今石狮境内最早的官办书院。在清道光《晋江县志》和《石狮市志》中均有记载,嘉靖八年(年),晋江县令钱楩废五通庙,在龟湖象畔旁创建了南塘书院。石狮《江夏黄氏宗谱》内的《南塘书院碑记》记载下了钱楩始建南塘书院的经过。当时,为了改变地方信事男神的风俗,“整治萧然学风”,钱楩主持将南塘最大的民间庙宇——五通庙里供奉的五通神烧掉,把五通庙改造成了南塘书院。
南塘书院建成后,吸引了不少学子前来求学,这些人中有不少后来金榜题名。如,嘉靖十四年(年),铺仔村黄鳌考中进士,当上湖广山东布政参议;嘉靖十六年(年),洪窟村洪英明考中举人,上任淳安县令,后累官至刑部主事……贤达辈出的南塘书院从此名声大噪,享誉泉南。从《南塘书院碑记》上还可看出,钱楩不仅兴学助教,而且为其蕴造“七墩八塔”的景象,成龙山八景,造福一方。龟湖百姓感念“钱太爷”的恩德,在洪窟村为其建生祠崇祀。
钱楩曾至梅石书院(即一峰书院)讲经
修凌霄塔重塑地方佳景
嘉靖八年,晋江县新科进士陈让与友人同游紫帽山,见凌霄古塔不复再,败兴而归。回家后,陈让挥毫写下修建凌霄塔的建议书,递交给时任晋江县令的钱楩。钱楩一查确有其事,第二年他约见晋江县福全所富豪留志淑、留志及兄弟,与他们商议重建凌霄塔一事,由两位乡贤各捐出一笔金银,在原址重建凌霄塔,使得这一佳景再现于紫帽山上。
嘉靖十年(年),钱楩携友人共赏凌霄塔时,文兴大发,写下了一篇字的游记,交代了重修凌霄塔的缘由经过:“晋江令立斋钱子楩为凌霄游,岁尝再至。嘉靖庚寅,朋山留子志淑与其弟榕峰子志及建石塔,以为文峰,钱子实与议焉。辛卯春,乃偕勉斋蔡子祐、后溪黄子瓒、三峰黄子鳌登塔而游……”
据介绍,这篇游记是年一群文史爱好者游览凌霄塔时,在石塔下的补陀岩一峭壁上找到的。崖刻游记的发现,修正了地方史志中记载的钱楩创建凌霄塔的错误说法。依崖刻所记,钱楩并非真正的造塔主人,而是主持参与凌霄塔的重建。
钱楩在任时良政颇多,有众多史志和遗迹为证。嘉靖八年,西埭堤决,钱楩组织修筑岸堤(见《安平志·水利志·西埭》),晋江磁灶溪头村的民生亭现存的“贤侯重建碑记”是钱楩兴修水利的一大佐证;嘉靖十年,钱楩为黄椿妻陈氏等9人立“九节坊”(见清道光《晋江县志》),九节祠在安海旧街,今只剩遗址。
弃官返乡十子结社留芳
总体来说,钱楩是一位以重教化、励风俗为己任,深得民望的知县。为官,他深谙民间疾苦,为百姓办实事,受到爱戴;为学,他努力钻研儒家经典,讲学释义,推动地方文教的发展。嘉靖八年,钱楩曾经在泉州梅石书院(即一峰书院)讲学(见清道光《晋江县志·卷14》)。在他看来,在书院讲学授业,传播思想,儒学才可以长久传承下去。据悉,钱楩在泉州清源山南台岩附近还留下了“如此江山”“空中台阁”等崖刻。
嘉靖十年,在晋江令任期过后,钱楩被提升为刑部主事。为此,陈紫峰在《赠钱立斋述职序》一文中称钱立斋“有学则有识,有识则有养,有养则人为好人,而居官则为好官,随所居无不宜,岂特一邑令而已哉”。数年后,钱楩又晋升为刑部郎中,发表了诸如《徭役》《缣》《筑堡》等政论文,对如何治理国家提出自己独特的见解。这三篇政论文后来被收录到了《皇明经济文录》中,迄今仍见传于世。
嘉靖二十二年(年),钱楩突然从刑部郎中一职上弃官返乡,在绍兴秦望山修道。在那里他开始与青年才俊徐渭(即徐文长)结交。两人虽然年龄差距较大,但一直保持亦师亦友的关系。徐渭晚年所著《畸谱》把钱楩归入“师类”“纪知”二条目,足见两人之间亲密的情谊。
不久,钱楩更与徐渭、沈炼、陈鹤、杨河、朱公节、诸大缓、萧勉、柳文、吕光升等人结为诗社,也就是后来名满天下的“越中十子”。清人周应宿对越中前贤这样评价:“柱山诸公在嘉靖间有越中八子之目,后钱八山楩、徐天池渭入社,又称‘十子’。文章气节争重一时。而海樵之高逸、东武之孝友、青霞之忠义、天池之豪迈,尤较卓较著者。”难怪史学家们认为,在“越中十子”身上集中体现了越中文人正直刚烈的气节,这与吴越争霸时形成的“胆剑精神”一脉相承。
钱楩自回乡后,在秦望山上构八角亭独居8年。在这8年里,他先是修道炼丹,实现由儒入道的第一次转变;后来又转向修习佛禅,实现了由道入禅的第二次转变。钱楩为阳明学派,而阳明学说承陆象山“尊德性”而来,其间本糅禅学,二者“相去毫厘”(《阳明全书·重修山阴县学记》),所以研习阳明学而出儒入佛者,多如过江之鲫。而其时“道俗混淆,四时群集游戏”,道教在民间亦影响广泛,阳明学传人则益援采道教思想,遂兴“三教合流”之风潮。现代史学家认为,三教融通于钱楩身上,只是在不同时期各有侧重而已,钱楩本质上仍是阳明学派的传人。
嘉靖三十年(年),钱楩在山中仙逝。据说他逝世之时正值岁冬大雪,天地之间雪絮如羽,像是有万千之人在宣告一场离别。后人则将他去世时住的山岩,唤作“钱公岩”。